梦 熊

至人无己 神人无功 圣人无名

安稳而清醒的岁月


在太爷去世的那一年,某夜,妈妈找我聊天,说起太爷临终前对她讲:“安稳是福”。

当时的我,开始顺着“安稳”这个词梳理起在我窥视下或者道听途说中的太爷的生活。这个老人,一位中国解放前的大学生,一辈子在一所高中当历史教师,从未升迁变动,他给询问他的人解释自己有地主成分,做不了大学教授。我很小的时候,他已退休,每天下午会准时搬一个马扎在家门前晒太阳。后来,他更老了,从他的卧室走到客厅,一个转弯的距离,他要移动很久,每听到脚上穿的布鞋沙沙作响,我会有些紧张地重新给自己在客厅挪一个位置等他进来。我从未和他讲过话,哪怕和他面对面坐着。他每天都在写毛笔字,直到手提不起来笔的余晖岁月。所以,当我看到这幅“安稳”的图景,我皱了皱了眉头。

后来,我读到关于巴赫Sebastian Bach的文章,里面的一段叙述了《平均律》如何诞辰的故事,其实,这个故事本质上没有故事,巴赫像极了现代都市朝九晚五的都市白领,平均律就是巴赫每天工作时间拆解开公文包,例行公事的教廷工作任务。已经被罗曼罗兰笔下的贝多芬盲演命运交响曲的恢弘壮阔定下思维范式的我,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平凡惨淡的真相。

关于这种安稳的平凡,又要说到李敖先生,一辈子风流倜傥,晚年无时无刻在电视采访、自我传记上营销自己一段又一段天高海长又恩断义绝的连绵爱情故事,让很多人讨厌。可是,一次,晚年的他对好友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亦或罗密欧与朱丽叶,都是假的,都只能出现在文学里,唯一真实的是男欢女爱的肉欲。和李敖生活过的人都证实,他平日的生活方式是极其恪守而无趣的,每天只有读书与写作。此时,我猛然想起了那个无聊的巴赫,那个每天准时上班打卡的巴赫。现在想来,要感谢李敖先生的客观的诚恳与超然的理智。

我难以忘记,H君在大学教学楼下的作别时,最后叮嘱了我,人生要安稳才好。当他这一次说出这句话,我才恍然地明白了些什么。这位最无法让我与“安稳”联系在一起的人,一个整天插科打诨直言直语的中年艺术家,一个连上课都dare叼只香烟的大学教师,他平时最喜欢showoff自己早年在法国留学的照片,染着绿色的头发,和一众新浪潮青年厮混在一起的嬉皮士模样。我想,只有这样极度的反差,才真正刺激促使我开始领悟安稳。再后来,我遇到一个一个与我交集的人,回想起来,他们都在直接或间接向我诉说如何安稳的活着。这种记忆回溯的奇妙感,恰是Jobs说过的:You can only connect dots looking backwards,我连接了关于安稳的dots。

清醒而真实,所以安稳。成长于我,在于愈发的冷漠,又导致了干涸而奇怪的泪点,以最近让我泪目的一句话作为结束,柯文哲在成功当选台北市长后,在当晚的集会上面对千万台北民众高声呼喊: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开始工作。这才是罗曼罗兰的英雄主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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